山下学堂 X GQ Focus 新生之旅：一次跨界，一次体验
“今天是3月17日，”姜若瑜老师抬手看了一眼手表，“3点17分。”
一个意外的巧合，一个唯一的时刻，一个特定的地点，在山下学堂。
3月17日下午，GQ Focus与山下学堂共同举办了一次表演公开课“新生之旅”。网络报名而来的观众坐满了山下剧场。
9名山下学堂2018新人班的学员穿着黑衣黑裤，依次走上台来。他们在公开课的前一天刚刚结束了在山下学堂为期一年的学习。
5名体验者加入他们，排成一排。5名体验者由GQ Focus邀请而来，包括曾经出现在《奇葩说》和《欢乐喜剧人》中的喜剧演员金靖、年轻演员陈怡馨以及没有表演经验的体验者阿狮和慧小姐，以及《智族GQ》报道组的编辑卫诗婕。
14名体验者在观众面前接受姜若瑜老师的训练，完成一节两个小时的表演公开课。
01. 从身体出发
姜若瑜老师被称为将美国“方法派”表演引入中国的“第一人”。在由姜若瑜翻译的方法派表演著作《激昂的幻梦》中，有这样一段描述：“演员的创造力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和方法派的中心原则。方法派认为，演员作为一个有创造性的艺术家，应该把作者的想法、意图和词句活生生地呈现出来。在这种呈现当中，不仅要传达意思，还要有感觉、情感和行为举止。”
姜若瑜老师特别为公开课设计了一套两个小时的课程，从热身逐步进阶到表演，帮助演员打开五感，感受规定情境下的此时此地，也通过互动，让现场观众有机会同步感受自己的内心。
压腿，高抬腿，跑动，场地很快被脚步填满。姜若瑜开始了一个喊数字抱团的小游戏，让体验者们在跑动之余保持对周围的观察。最后一次，姜老师喊了数字“4”，三组人即时抱在了一起，新人班学员林子琳和素人体验者慧小姐落单。“惩罚”是“清跳”——没有伴奏音乐现场跳舞。两人都毫不怯场，充分展现了自己。
接下来是“用身体写名字”，假装面前有道玻璃墙，想象以身体的某个部位为笔触，用全身动作书写自己的名字，三人一排，每写完一个字就向前行进一步。先是用鼻尖，进而用眉毛，重心要低，身体的运动要跟随音乐的节奏，没过一会，汗水一滴滴落到了地面上。
音乐突然停止，他们的动作也被定格。姜老师从他们之中穿行，让每个人的马步都蹲得更低，上半身都挺得更直。很多人的小腿开始颤抖，寂静中可以听见喘气的声音。
“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，感受自己的皮肤，感受被皮肤包裹下的骨骼，感受骨骼是如何支撑你的，感受气息、呼吸、心跳，甚至去感受内在的情感状态，你的欲望、你的冲动。要喊出来，要说出来都可以，不要把这种东西憋在自己心理。一定是真正从自己身体里得来的。”
随着姜若瑜老师的话音，此起彼伏的低吼被释放了出来。从身体出发，这是感知训练的第一步。
02. 感受自我
在热身和感知练习之后，学员们开始了一次挑战。他们要从舞台角落的几摞黑色靠背椅中各自抽出一把，同时把椅子放下，再同时放下。没有指令、没有相互间的交流，椅子要形成一个半圆，每一个人都要感知他人的行动，感知周围的环境。
一开始，有人拿到椅子就立刻放下，其他人有的快有的慢，也放下了椅子。椅子的间隙不一，在放下、调整的过程中，椅子拖动发出噪音。姜老师并不满意这个过程——对于演员而言，脚底的节奏要与内心和表演配合，是一个完整的整体，无论对于影视剧拍摄还是舞台演出，脚底下叮当响都影响作品完成，况且最终坐下之后，也没有形成规整的半圆。
接下来的训练，台上14个人面对观众，准备重新让五官“回”到自己的脸上。
“让眼睛出现在自己的脸上。睁开，瞪大、瞪大，瞪大到脸上只有两只眼睛。眯小、眯小，眯成两条缝。”
接着，鼻子“出现”，感受嘴唇的存在、舌头的存在，感受这张嘴慢慢“变大”，似乎撑满了整张脸，感受耳朵的存在，再感受到耳朵听到的声音。
紧接着，每个人站起，想象自己是一个提线的木偶，姜老师从他们身边经过，一一“剪断”他们的提线。14个人平躺在地板上，继续感受。
“去感受，感受自己是如何躺在地板上的，感受地板是如何支撑身体的。感受身体的每一寸的肌肤，感受肌肤被衣服包裹下的感觉。”
音乐缓缓地流出来。姜老师邀请在座的观众一起闭上眼感受，感受音乐从右手食指尖进入身体，音乐经过了右手、右胳膊、右边的身体，音乐在身体里流淌起来。
鹿骐的腿弓起，音乐似乎到达了这里，再到达了胯部，他抬起了身体，又达到了头部，身体放下。阳博一点一点撑起了自己，跪坐在地上，弯着腰，垂着头。体验者陈怡馨向空中伸出了两只胳膊，像一朵花一样慢慢绽放。
结束了这一段感知，姜老师让大家再去尝试之前不成功的挑战。14个人依次起身，再去拿椅子。每个人都观察左右，感受到他人的行动后，在半圆里各自占了一个空位。并不交头接耳，不左顾右盼，一个个椅子同时被放了下来。几秒后，14个人各自走到椅子前，一起坐了下去。
“成功了！”姜老师笑着大声说。
03. “胡言乱语”的表演
接下来是一个被称作“胡言乱语”的练习。姜若瑜老师要求学员使用自创语言进行表达自己，要注意不能用日语、韩语或其他指向明确的语音语调。与此同时旁边的同学负责向观众翻译。这一练习是为了让演员尝试动用所有神态和肢体进行表达。演员如果拿掉依赖的对话，该去如何表达自己？
阳博对着台下的观众开始噼里啪啦说话，配合激烈的音调和手势。台下观众纷纷发笑。他身旁的女孩开始翻译：他说他来自外星，今天见到大家非常紧张……
他后来自己解释，其实觉得特别尴尬，刚刚一场练习里好像会错了意，别人都没动，只有我动了起来。
姜老师站到他们中间，讲起戏剧表演的重要因素，规定情境和行动。
“很多演员在表演的时候都是大概的一些感觉，让你感觉不够鲜活，总是类型化的人物，因为忽略掉了特殊的时刻， 今天的时刻与昨天下午这个时刻,你们所在地点不一样了，面对的群体不一样了，你们的感觉、你们心理状况以及所有身体感觉都是不一样的。”
“今天是3月17日，”姜若瑜老师抬手看了一眼手表，“3点17分。”
一个意外的巧合，一个唯一的时刻，一个特定的地点，在山下学堂。
她想通过一个命题即兴表演，练习在规定情境下行动，创造鲜活的人物形象。
台下三撮观众各自出了主意，分别给出命题的时间、地点。于是即兴表演的主题是：在珠穆朗玛峰，凌晨2点59分，结婚前夜的吵架。各自进行结构和创作后，14个人分成两组，用刚刚尝试过的“胡言乱语”，进行一场即兴表演。
第一组演出的过程中，一名观众冲上台，拔出枪，似乎击退了两个变异的狼人。
第二组的表演时，依然有搅局者，台下冲上来两位观众，一脚踢翻了仅剩的帐篷。外来者与台上的人持续产生推搡。人群中，生港帅抱着自己，突然僵住不动——他在表演冻僵了。而他的伙伴们依旧在生龙活虎地吵架。
这组表演结束后被老师和台下观众反复提起的bug是——没有人去顾及那个“冻死”的小伙伴。他们并没有真正交流起来，都把注意点放在自己的身上，以及他人的眼光里。
04. 分享
关于这两个即兴表演片段的讨论一直延续到了交流环节。姜老师反问观众，有没有注意到，在台下观众冲上来“搅局”后，所有参与者都明显“带脑子”演戏了。
“不能去演既定设计好的，只带着台词和调度，而是通过听觉、视觉，带着五感、隐藏在台词下层次感、头脑和心灵，去进行表演。”
台下的观众争先恐后提问，一个提问抛给了山下学堂新人班学员贺雨禾。在刚刚“用身体写名字”的定格环节里，她抖得厉害，最后咆哮了出来。她说不出为什么，但当她的心专注在腿上，在肌肤或肌肉上的时候，她察觉到内心有一团火：“因为真的很疼，真的好疼，当时整个人就在颤，就是控制不了自己。”
还有提问抛给了体验者金靖。她描述了平躺在地上听音乐的感受，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，摄影师赶忙跑来抓拍时，她所有的情绪立刻不见。她仔细地审视自己的这滴眼泪：“这滴眼泪不代表任何情绪，我审视了我的内心，发现自己的内心空无一物。”
有位女士也表达了自己在聆听音乐那一刻的感受：当时闭上眼睛感受音乐从我的右手食指来到我身体各个部分，我感受到了喜悦，扬起头微笑，我也感受到痛苦，当时低下头我就竟然觉得有一些泪目。她提出一个问题：如果没有这种机会接受专业训练的话，我们如果想感知这种世界有什么方法，如何在平时工作和生活中体会到不同内心的声音？
姜若瑜老师回答：把你的注意力放在身体的感知、五感的某一个方面，你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在那儿。她常建议演员做练习在屋子里面半明半暗点一支香，有烟雾，很安静，把注意力集中在嗅觉和视觉，这个过程中你就可以非常平静，那么周遭就不太会影响到自己。
《智族GQ》编辑卫诗婕承认，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投入这场体验。她提出了她的问题，对于普通人而言，这样的表演课程意味着什么？
体验者阿狮在结束后与我们分享：“非常有意思，从来没有接受过这种专业训练。”她将“专注”作为这次体验的关键词。“专注感受、专注自己是演员非常非常宝贵的品质。专注的同时要打开感官去融入一个场，诚实真实地打开自己，把自己变成容器。”她在结束后写下这样的文字：提醒自己其实就是人生剧目的一名演员，生活再疲惫，也不能丢掉专注的品质，不要屏蔽自己身体的感受。不论是群演还是主演，都尽情燃烧。
体验者慧小姐则表示：“在我使用水肺潜水时，我有过倾听身体、稳定浮力的体验，那时我就感受到了身体系统的神奇。在山下学堂这堂体验课中，你不得不全身心听老师的口头引导，做出相应的动作，用行为操控身体，当不再相信双眼，托付于双耳时，意外发现脑子很活跃，竟会配合与指令匹配的画面，像电影。”
姜老师一直在鼓励真实的反应和情绪，鼓励每个人体展现出“不一样”。我收到展示真我的鼓励，不去在意“不一样”的尴尬。我觉得这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来说，都是特别珍贵的体验。
而在对谈的最后，《智族GQ》编辑副总监何瑫这样总结：带着感知力去感受周围，去理解他人的行为和处境，这不仅是表演者应当具备的专业技能，也应当是每个人一生的功课。或许这样，每个人都可以看到一个更大的世界，也可以看到一个更完整的自己。
作者：山下学堂，《智族GQ》编辑戴敏洁
摄影：张博然，合众能量
